我心里有点发寒,如果我跟踪监视了多天,每天下楼跳广场舞,对着我和周庸拍出马北一死亡证明的人,不是马北一的母亲,那她是谁? 马北一看起来很冷静,对有人冒充他母亲没有一点惊讶。 我说你一定知道她是谁。 马北一没回答我的问题,问我知道彭大祥么。 我说知道一点。 彭大祥是汕头的一个画工,今年七十多岁了,之所以出名,不是因为他的画有多好,而是他号称中国假钞界的教父,他于2014年被广东警方逮捕,正在监狱里服无期徒刑,当时焦点访谈特意出了期专题来报道他。 这个老头有多厉害呢——他曾经手绘过十三套母版人民币,中国96.7%的假币都使用彭大祥的制作的母版人民币拓印出来的。
马北一说你还知道彭大祥:“一般人都不知道。” 我说我对这方面的东西比较感兴趣,所以才干这种帮人追债的活。 马北一接着往下说:“彭大祥制作的十三版人民币母币,都是百元面值的。” “但其实他被捕之前,他还做了两套母版人民币,一版是二十元的,一版是十元的。” 我想起了假钞群里卖的最好的,就是十元和二十元,问他这两套母版人民币是不是在他们手里。 马北一说是,那个你觉得是我妈的女人,也姓彭。 我问马北一那个女人是否是彭大祥的晚辈,马北一说他也不知道:“但她和我女友有点亲戚。” 我问他和这个女人认识,是通过他女友介绍么。 马北一说是。 母亲去世后,他四处打工旅行。 今年3月份,他到汕头时,在火车站有人招印刷工,他就跟着去了后,却发现是个假钞团伙。 马北一很快学会了如何做假钞和在网上卖假钞,并在团伙里交了一个女朋友,李欣然。
他在闲聊时,和女友透露了自己的家庭情况,母亲去世的事。李欣然把这些告诉了自己的长辈——同时也是团伙的头领,彭姓妇女。 彭姓妇女在汕头一直是警方的监视对象,听说了马北一的家庭情况,把他找来商量——可不可以不注销马北一母亲的户口,让她使用马北一母亲的身份,在北京躲一躲。 因为是女友长辈的请求,马北一答应了下来。 到北京之后,彭姓妇女告诉马北一,自己手里有彭大祥两套假钞的母版,问马北一想不想合作。 马北一从小就敢想敢干,一想还是彭大祥的母版,肯定能赚钱。他假称自己在包工程,向同学朋友借钱,加上自己的一点积蓄,凑齐了一百多万的开工本钱,买了凹版印刷机以及印制假钞需要的其他工具。 为了掩人耳目,他还在地广人稀的紫金山庄租了房子,把印钞的房间都贴满了隔音棉。 马北一想的是,快速赚钱后,马上先把同学朋友借的钱还上,就什么事都没有了。 但他的想法没能实现,彭姓妇女很快从广东找来了自己的团队,逐渐把他排挤在外。 后来他出了骗同学份子钱的事,找到彭姓妇女,希望用卖假钞赚的钱,把借的钱还上——然后他干脆就被软禁了,并伪造了他已死的假象。 马北一的故事很完整,但他在撒谎。 如果他真的想迅速赚钱还给同学,就不会骗份子钱使得自己暴露。 我没拆穿他,但问了一个问题——为什么他跟我说了这么多。
马北一笑笑:“你不是周庸的表哥,你是徐浪吧。”
我说你怎么知道。
马北一说周庸在朋友圈发过你照片,虽然就一个侧脸,但你头型挺特别的,我一下就认出来了。
他说知道我和周庸总是一起行动:“你们可能已经报警了吧,我这要出去,肯定得判个三到十年,替我跟周庸说一声,我不是借钱不还的人。”
我不信他的这套胡扯,也不知道他和我说这些有设么目的,但看了看表,距离周庸出去报警,已经过去四十几分钟了。虽然没找到逃跑的机会,可我拖时间的目的达到了。 又和马北一扯了几句,隔间的门响起敲门声,中年男人起身去开门:“怎么才打完电话呢?” 他拧开门,门外冲进来几个壮汉,第一个人拿着证件给屋里的人看:“都别动,警察。” 马北一被警察带出门口的时候,周庸站在门口,俩人互看一眼没说话。 我和周庸录完笔录出来时,天已经晚了,我俩像每次录完笔录一样,站在警局门口抽烟。
周庸掏出一个纪梵希的电动打火机点着烟:“徐哥,你说那彭姓妇女抓住了么?” 我说应该抓住了,警察一进屋我就向他们举报这个情况了,刚才咱俩出来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李欣然也被捕了。 周庸深吸口烟:“那李欣然隔两天送点假钞过去,到底是为什么?” 我说应该是送去给老大验验成色:“她一个中年妇女,去市场买菜,即使被发现是假钞也可以说不是自己的,没人会怀疑。要是都花出去了,就证明没问题。” 周庸点点头,没说话,他可能心情不太好——因为马北一的事。 我说要不咱去喝点吧,周庸说行,我俩把车送回了家,打车去了工体北路的比利时啤酒吧,一直喝到了天快亮才回家。 第二天上午,我还没睡醒,周庸疯狂敲门。 忍住怒气打开门问他什么事,周庸拿着手机给我看——被骗的份子钱要回来了。 我立刻清醒了许多,问他怎么回事。 周庸告诉我,警方昨晚连夜审讯过程中发现,马北一说他为了凑启动资金,把联通尾号8888的手机号卖了,在闲鱼上卖给了一个收手机号的,卖了七万块钱。 警察一打电话,那个收手机号的人就招了——因为马北一微信没解绑,二道贩子用手机号上了马北一的微信,看他有同学要结婚,在同学群里捞了一笔。
这种事确实时有发生,换手机号不把相关账户都解绑太危险。但这么看来,马北一昨天和我说的都是实话——他可能真的没想骗同学钱,只是后来身不由己。 我把马北一和我说的都告诉了周庸后,他好受了点:“徐哥,要是我们不追究份子钱的事,北一是不是就不用进去了?”
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事,马北一昨天特别肯定的和我说,自己会因为印假钞被判三到十年——这是为造假钞最轻的量刑,马北一只参与了前期,不算主犯,很有可能判的比较轻。
但如果他被认定诈骗的话,一百万以上的金额,起码得判十年以上。
他昨天和我说那些话的目的,很可能是为了,我去警局录笔录的内容,能帮他从诈骗罪里摘出来——他没想骗人,只是正常的借贷行为。 这种可能很大,但为了让周庸开心点,我说你不能这么想:“犯了错就该接受相应的惩罚,和其他任何事都无关。”
文|徐浪
来源|魔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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